接連著幾場大雪後，長安迎來了今年的深冬。龍兵嶼精兵督訓的進展，戰鬥堰甲的實戰演習，洞靈源青崖先生的下落，各門派和朝廷兵參與決戰秦陵的人馬變動……進出於兩儀殿的急報、奏折堆在李焱桌上從高到低，又從低到高，每天周而覆始。

武灼衣已明確表示龍兵嶼精兵督訓已畢，戰鬥堰甲通過實戰測評。青崖先生的下落還懸而未決，但一個月前，清和攜部分太華山弟子已前往壽岳衡山。不管此行是否會有收獲，決戰秦陵已是蓄勢待發，只等天氣轉暖，積雪消融。

新春元月的頭一、兩日，照例是要和皇後在一起的。之後的十幾日，又忙得沒時間去後宮。直到元宵節前日，李焱才翻了柳靨的牌子，卻被告知柳婕妤身感微恙。太醫趕到望雲殿把完脈，便跪地笑言：“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宮女內監們於是紛紛下跪道喜，一時間望雲殿上下均歡欣不已。

拉上帷帳，李焱把柳靨輕輕擁入懷中，他的唇情不自禁貼上她的如雲烏發，溫柔的聲音竟有些許嘶啞，“靨兒，朕很久都沒有像此刻這麽高興了。”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喚她的名。

柳靨也是滿心歡喜，笑著點點頭道，“臣妾明白。”

李焱的手臂略往裏一收，她的頭便抵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幾乎要融化在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中。然後只聽到他在她背後輕輕落下一句，“朕好慶幸，當初靨兒選擇了入宮。”

柳靨不由心下一動，便側過頭回吻上他的頸，也是低聲道：“臣妾又何嘗不是。”

次日，李焱便下了聖旨，冊封柳氏為正二品昭儀。

武後親自去到望雲殿恭賀，順便問了柳靨可有何想看但那兩個書櫃裏沒有的書冊。

柳靨笑著回道：“皇後是在取笑臣妾麽。”

“陛下今日一早就跟本宮說了：柳昭儀那兩櫃子書怕是快啃完了。若禦書房裏有什麽她想看的，皇後拿給她便是。”

柳靨心下一暖，他雖然嘴上說得不多，但心裏都惦記著。

“臣妾惶恐，倒讓皇後娘娘費心了。”柳靨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問了：“禦書房裏可有與農耕制相關的書冊？或者……與律令制定相關的典籍？”之前李焱和她提過制定《貞觀律》的初步構想和均田制的推行，她因所知甚少而沒接上話。

“……？這些東西本宮看了便頭疼。妹妹所思所想，當真……與眾不同。本宮讓人去找找，若有的話過幾日就給妹妹送來。”

一周後，李焱離開長安，動身前往秦陵。

李焱離宮後，武後對柳靨頗為照顧。之前她本就為柳靨壓下過匿名狀的事兒，之後又有這送書的來來往往，柳靨心裏便對武後日漸親近起來。

柳靨的孕吐比想象中厲害一些，但天氣晴好的時候，她還是勉強自己出去散散步。

一日，武後陪著她一起在內廷花園亭閣間走動，路過山池院的時候，武後的腳步慢了下來。山池院並不大，卻有小小的山水陳設，特意造出了峰巒峽谷，瀑布清泉。柳靨記得到了春夏的時候，這裏既有鵝黃淺白的花色錯落於碧綠草地，也有姹紫嫣紅的落英紛飛於繁茂樹叢。而她從未註意到在瀑布和清泉銜接的地方，有個小小的蝴蝶形狀的水晶琉璃底座。泉水簌簌流落，浸潤了其上的一縷碧青色的露草。日照下倏爾泛起水光，流光溢彩。

柳靨的心劇烈跳動了一下，露草……

“柳昭儀，這裏是陛下登基後仿巫山而建，據說是整個太極宮最富靈氣的地方。”

柳靨想起清和曾提點過她，阿阮的事勿在他人面前顯露聲色，便只隨意應了句，“難怪此處迤邐如畫。”

“迤邐如畫……”武後悠悠地說：“是啊，許是這景致能安撫人心，陛下心情郁結之時，多半會來此處，一站便是一、兩個時辰。不過近來，陛下因秦陵之事愈發操勞，又得妹妹在身畔分憂，似是來得少了。”

柳靨看著武後，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雖有深深的落寞，但沒有哀怨不甘，更沒有嫉恨不平。

眼前的這個女子令人敬重，不是因為她權傾後宮，亦不是因為她有了帝王的第一個子嗣，而是因為她的氣度。只因為她太過愛他，便包容了他多年來未曾放下的牽掛，又包容了之後出現在他身畔的自己，甚至在他不在的時候替他照顧自己和那個將來可能會威脅到她的子嗣。

這麽想著，柳靨便輕輕挽起武後的手，笑著說道：“陛下早年曾修行於太華，也曾游歷山水，借宮內這別有洞天憶往日芳華種種，自是有的。不過陛下能來幾次望雲殿，卻是看在臣妾死撐著眼皮強抵睡意，也要啃那些晦澀書冊的份上。皇後母儀天下，武將軍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才是陛下身邊真正不可或缺之人。”

秦陵南依層層疊嶂，山林蔥郁的驪山，北臨逶迤曲轉，似銀蛇橫臥在渭水之濱。高大的封冢在巍巍峰巒環抱之中與驪山渾然一體。

而這氣勢恢宏，凝結著昔日王者威儀的方圓百公裏，當李焱抵達之時，觸目所及卻皆是破損的城垣和流離失所的百姓。唯有墓頂象征著日月星辰的夜明珠和墓內的魚油燃燈，在飛揚的塵土中明滅不息。李焱的眼中寒意漸起，不自覺握緊了拳。

“灼衣參見陛下。”

李焱回轉過身，看到武灼衣身後跟著三人。走在最前的是他的師尊，走在最後的是天墉城的執劍長老紫胤真人，而走在他們中間的一位，李焱並不曾見過。那人中等的個子，身著深青色廣袖長袍，年紀看上去介於紫胤與清和之間。

清和一行走到李焱面前，中間那人拱手作揖，聲音低沈沙啞，“洞靈源青崖見過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節打鬥的，我不太擅長。可能要難產，目測是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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